父亲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马恩，面对痛苦，放纵自己，就是逃避。一旦你逃跑了，它就会扎根在你的脑海里，如蛆附骨。痛苦的必要性，就在于它时刻提醒着你，你还有事情没有去做。”

    ——父亲……

    马恩的迷离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即便身体的燥热和原始本能的冲动，都好似在和他的想法较劲，但他逐渐从眼前那扭曲成了只剩下一个女性身体性征的肉块般的形象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轮廓。

    马恩想要服用秘药。他本能觉得，更剧烈的痛苦，能够更快地让自己清醒过来——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必须尽快想起来。

    然而，他用一种更加强烈的意志，阻止了自己的手按照这个念头去做——仿佛能够感受到那根牵动自己手臂的丝线，他很冷静地注视着这根“线”。他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线，自己就好似一个制作失败的木偶。

    随即，他平静地想到：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不也是痛苦的一种吗？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对自己感受到的，看到的一切口不择言。他只是沉默地继续深入感受这一切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所有的不妥，所有的异常，在它们带给人的痛苦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渐渐的，他终于再次嗅出了空气中的味道——不知何时充斥在房间里的香精味，充满了廉价而庸俗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高档次的货色，甚至有些难闻。但是，难闻也是一种痛苦。

    马恩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浸泡在痛苦的海洋中，而自己那一度剧烈波动的内心，在这痛苦中又渐渐平静下来了。

    (③42967465)

    在马恩的眼前，女恶魔的形象又变回了女人，变回了那个带着可笑山羊头面具的女人——她本身也是那么的无知、愚蠢，除了身体的美好外，其它地方庸俗不堪。但是，马恩想：自己不也是无知、愚蠢又庸俗的家伙吗？

    “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了。”马恩对这个女人说：“我对这个房间的味道有点敏感，而且光线也太暗了，不如我们出去说？”

    女人的动作停顿下来，她摘下山羊头面具，让马恩重新看到了她的脸，果然还是妓女安琪儿的脸。她的脸上带着疑惑和恐惧，但这些微妙而紧张的表情却渐渐松弛下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问题吧？”妓女这么说，“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吓人。”

    这么说着，她就要将黑山羊头的面具放回去。可马恩制止了她，说：“这东西也让我一起带走吧。”

    他空出一只手，用温柔却不由分说的动作从妓女手中拿过面具，连同油画和石雕一并带着，离开了房间，路过蜡烛的时候，随手挥动黑伞，将那微微摇晃的烛光扑灭了。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难以视物的昏沉中，但是，房间外的光线反而因此显得明亮起来，甚至于马恩觉得，整栋屋子都亮堂起来——他走到可以看到屋外的窗边，雷雨和闪电始终都在，他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讨厌这场暴风雨了。

    “我有点受不了那个房间的味道，你用的是什么香精？”顿了顿，马恩这么向妓女问道。

    妓女似乎被问得有些尴尬，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嫌弃，可是看着男人那平静的的眼神，却又觉得他的用意并非如此。

    “我的笔友送给我的香精蜡烛，我觉得挺好闻的。”她这般说，又补充了一句：“和那个黑山羊面具是配套的。”

    “这些东西全都丢掉比较好。”马恩体贴地笑了笑，说：“如果你跟我去大城市，就可以买更好的香水，我能够帮你找一份工作，请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妓女随口说：“可是，我还是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个镇子……”

    马恩不知道妓女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但他看了看外边的暴风雨，似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让她再考虑考虑。

    “在暴风雨停止前，我们都会在旅馆停留，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马恩如此说到。

    妓女仍旧没有正视马恩的眼睛，她这种明显避开的态度让马恩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往她心里去了，然而，这个世界上用温和的方式去改变他人的想法总是很困难，而强迫他人的手段虽多，马恩却无法将其列为第一选择。

    而且，他在这个镇子上，也有一大堆东西要处理。

    马恩借助闪电的光亮，再一次打量这些面具、油画和石雕。这三样东西在没有让人产生幻觉的时候，就仿佛仅仅是艺术形态怪诞的普通作品罢了。兴许真的是这个屋子的阴暗气氛，以及那些古怪香精的作用，才让他在措不及防的突发状况下着了道，现在越看这些怪诞之作品，反而没有了之前那般诡谲阴沉，仿佛充满了不详预兆的感觉——

    油画的框看似有些年头了，涂漆已经剥落，露出里边白色的木质，画布上明显有几个手印，而颜料也掉色得很严重。

    面具的材质也正如之前所说，充满了廉价感的同时，触感也十分干涉，显得很脏，这东西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值钱